试问岭南应不好,却道,此心安处是吾乡。——题记
(一)
之前我曾经写过一篇《少年路,思乡路》的文章,那是一条少年时代艰难困苦的求学之路,也是成年后思念亲人故乡的思乡之路。
在北京也有这样一条路,它已经陪伴了我二十多年,它的名字叫永定路,现在的我几乎天天要从这条路经过。
这条路和故乡那条路有很多相似之处。都是正南正北的走向,都是三四公里的长度。最重要的是,都深深走进我的记忆和生命里。
永定路北起田村路,南止莲石路。穿过莲石路继续向南延伸,是青塔西路,跨过京石高速再往南,是程庄路。程庄路的尽头,是东西向的刘庄子路。
空闲的时候,我会骑着自行车穿行在北京的大街小巷里,漫无目的地闲逛。可以说,北京西半拉,五环以里,大大小小、角角落落的路我都走过。
(二)
和永定路结缘,始于1998年,那时我还在读研,要到永定路上的一家航天研究院请教技术问题,接待我的是二部的吴老师、顾老师和张老师。
这是一个座落在永定路上的深宅大院,都是青砖灰瓦的办公楼,典型的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建筑特点,方方正正的朝向,厚厚墩墩的墙壁,结实耐用,住在里面冬暖夏凉,可比现代化的楼房住起来舒服多了。墙壁外面是密密麻麻的爬山虎,遮天蔽日。每幢楼都是一幅美丽的绿色画卷,每幢楼都有统一编号。庭院深深,神秘莫测。
三位老师都是治学严谨的圈内知名专家,耐心解答我提出的各个技术问题,和蔼可亲,倾力相助。张老师还亲自到大院门口接的我,不胜感激!
大院优美的环境和浓厚的学术氛围深深吸引了我。这里的人都文质彬彬,学问高深,最重要的是,每个人自然流露出那一种赤子之心和家国情怀,更是深深打动了我。当时我就想:要是能来这个地方上班,那该有多好!
(三)
命运的安排总是让人意想不到。2000年5月,我真的有幸来到永定路,走进这个院子里上班。连我自己都没想到,真的是惊奇于冥冥之中的命运安排。
而且这一次和永定路结缘,结的是一辈子的缘。我在永定路上成了家,虽然几经搬迁,但始终在永定路周边。一个田间地头的农村放牛娃,能来到北京永定路工作和生活,我的心里除了感恩还是感恩。
人生总是那么奇妙,总是有太多的意想不到。当年我第一次来北京出差,住的正是永定路边上的26食堂招待所。如今,招待所早已不见踪影,但现在我的家,就安在它的旁边。
感谢永定路,从此以后我的生命里有了它的庇护,让我的人生终于不再漂泊。
(四)
2000年的时候,北京的西四环还没有修通,汽车时代还没有来临,房地产还没有大规模开发。
从永定路出行,最重要的交通工具,就是334路公交车,那是一种车身泛红、两节车厢相连的老北京公交车。起点永定路,终点动物园,起点站就在今天的长峰假日饭店门前。经常可以看到,长长宽宽的334路公交车神龙大摆尾,在这个地方掉头向北,拉上在此等候的乘客,然后沿永定路一路北行。
当年的营慧寺、板井一带,还都是大片大片的果园和庄稼地,没有楼房,世纪城连影子都还没有,晚上的时候黑灯瞎火的,瘆得慌,觉得那一带特别荒凉。傍晚进城的334路公交车就像是行走在一条偏僻的乡间小路上,摇摇晃晃的,一直行进到车道沟,才感觉像重新进了城。20年的时间恍如隔世。
永定路南口,有一家顺天府超市,是地下的,历史悠久。那时的大型超市还比较少,顺天府还算比较大,那也是我人生走进的第一家大型超市。
永定路经过拓宽,具体啥时候拓宽的,就不知道了。所以今天的永定路,道路西侧是杨树,东侧是槐树。槐花盛开时,正是永定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,让我不由自主想起家乡的槐花,一样的甜甜味道,一样的绚丽多彩。
不过时至今日,随着汽车保有量的爆炸式增长,马路拓得再宽,也不够用了。所以永定路上堵车在如今已经成了常态。
(五)
20年的时间里,春去秋来,人来人往,沧海桑田。永定路邮局、永定路商场,早已不见了当初的模样。当年许多风华正茂的航天职工朋友,如今已过上了退休生活,一代代的航天人在成长。
当年受众人尊敬、具有诗人情怀的王总指挥已经作古。二零零几年的时候,多次跟随他老人家从永定路出发,到大漠深处去做试验。在他的感染带动下,试验队里文风蔚然,斗志昂扬,精神饱满。驻地宾馆的前台,有块黑板,每天都有试验队员的诗词文章发表,大家争相阅读。
尽管试验队的工作生活条件非常艰苦,茫茫戈壁滩,黄沙飞满天,远离北京和家人,一待就是几个月,但大家以苦为乐,以漠为家,拳拳报国之心溢于字里行间。
当年我创作的一句诗词“军民本是一家人,共铸神箭报九州”,被王总指挥大加赞赏,在试验队全体队员大会上对我进行表扬。
往事历历在目,如同昨天。对王总指挥高超的指挥艺术、高尚的人格魅力佩服不已。他讲过的一些话至今记忆深刻,比如项目进度任务紧张时,他说,我希望今年是公年,有730天;对任务量工作量估计不足时,他提醒说,吃面条和吃饺子能一样吗?
(六)
还有一次出差使我至今印象深刻,那是和23所的技术人员一起到泰安出差。刚上火车,急性肠胃炎发作,上吐下泻。好在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,下车就直奔医院而去。
同行的王处长、辉主任十分关心我的病情,帮我把去医院的事安排妥当,挂上点滴,他们才回去吃晚饭。等我挂完水回到宾馆,王处长已将吃的东西送到我的房间。他们看我精神状态太差,心里很是不安,多次到我房间看望我。
那一夜,我精神恍惚,十分难受。23所的几位同行人员看在眼里,记在心上,也都没有休息好。特别是结构设计研究室的辉主任,刚好住在我隔壁房间,他一夜都没敢眨眼,不停地把耳朵贴到墙壁上听我房间的动静,以应不时之需。怕自己睡着了,电视开了整整一夜。此情此景,足以让我感动一生。
王处长是一位女强人,工作认真负责,一丝不苟。她那时腰椎有伤,不能久坐。她当处长那些年,每个月定期都要主动与我进行一次工作对接和交流。通常都是她到我的办公室,有沙发却不能坐,站着和我沟通交流,所有的工作项目和计划要点,都要拿笔记在一个大本子上。这种对工作极端负责的精神,深深地感染和打动了我。能和这样的航天人有过一段共事的经历,那是我一生的荣幸!
(七)
感恩生命里所有的贵人相助,感恩生命里所有的遇见。
感恩北京,这是一个特别包容的城市,这里的人都特别温暖大气,不欺生,基本上没有本地人和外地人的区分。不论你来自五湖四海哪个地方,永远都不会感到孤立。
怀着一颗感恩的心,2020年那段特殊时期,我报名参加了永定路社区志愿者服务工作,在永定路上的社区门口值勤两个半月。后来,我就成了一名在册的志愿者,为社区工作尽自己微薄之力,用实际行动回馈永定路以及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给予我的厚爱。
山一程水一程,人生就是一段旅程接着另一段旅程。不经意间,几十年的岁月已从指间流走。原来每一个容易被我们忽略掉的普普通通、风轻云淡的自由日子,实际上都是那么的难能可贵。
(八)
故乡已经成为遥远的记忆。出走半生,再也回不到从前了。它就像一个文化图腾和精神符号,时刻指引着我前行的道路。
人生就像一颗种子,无论漂泊到哪里,都要生根发芽。
故乡是用来怀念的,每个游子心中都装有一个故乡。每个人也都会离开故乡,到他乡生存和发展。
从故乡到他乡,从少年到白头。随着时间的流逝,关于故乡的记忆也终将模糊,渐行渐远,直至再也看不见。
永定路,心安路。此心安处是吾乡!(文/刘尚钞)